第九十二回   附身还债埋身后-《折一枝草木美人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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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不错。木落正在某时某地,听得见她的心语,也的确心如刀绞,可是,他还是,去寻离与了。那终归,也是他在乎的人。暂且不提。
    夜色的朦胧寒意,流淌过围坐院中、把酒夜话的每一个人的心间,愈发显得,寂寞沙洲冷,无比凄凉。
    “怎么许久不见师母?”卢晚遇将自身的外敞脱下来,给自己昔日的老师吴夫子,披在肩上。虽知师父师母素来是:如弱子遇豺狼,如绵延逢狮吼,爱恨情仇纠葛不断,如今看吴老夫子,满鬓白霜,晚景好似悲伤,又估摸着,待了这么久,又是人定这样晚的时候,吴娘子该来揪着吴夫子的耳朵,耳提面命,扯着去歇息的时辰了,却未见其身影,故有此一问。
    “晚遇,师兄,”芷兮不曾叫过他师兄,先前在京城见了,也只称其官职,但此下不知如何称呼更为合适,先唤了名字,又觉对着荠儿如此称呼,甚是不妥,遂又随了夫子这边的辈分,加了个师兄:“你,只有这一件外敞,心疼夫子,自是好的,也别忘了,你还有荠儿、皇嫂,她们都是弱女子,这样的凉夜,寒气入体,岂不是我的罪过了?来,咱们大家,都回屋歇息吧。现下结庐,并古木荫那几处学习之所,都空着,只是铺面不太够,我多拿几床床褥,垫到屋里,只好委屈大家一夜了。”
    芷兮这样一说,众人都客随主便,知道夫子该歇息了,便都随着芷兮的安置,去就寝了,至于睡不睡得着,便是他话了。毕竟,谁都是有心事的人。
    芷兮安置好众人歇息,便回来虚室,照看夫子,夫子坐在窗边的一张再简单不过的、歪歪扭扭的桌子上,那还是许多年前,孟墨来时,一碰就散的、夫子自己拿木头钉的那个,一块薄榆木板,四条细腿支脚,散了又钉,钉了又散,长期晃晃悠悠,可是夫子,就是舍不得扔,总是一边修理,一边说:“这还是骨错小时候,我给他定的书桌,他长大后,就嫌弃它老摇晃,晃得他字都写得七扭八歪。”
    每每那时,芷兮都会默默在背后,看着这苍老失子的老人的背影,默默流泪。接着,夫子会说:“骨错会法术,他手一指,就不晃了。我的儿啊,现在,这桌子,又晃了,你在哪儿呢?也不来看看我么?”
    “你是妖,人人都打你、骂你,可是,你是妖,我也把你当作儿子养大的啊,”夫子此时又坐在那摇晃的木桌旁,窗外浅浅的月华,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,分不清是月霜染了他的头发,还是他的头发偷了月光的白:“可是,你是妖,能穿天走地,却为何,一次也没有回来看过我?”
    他的眼泪,顺着两颊与鼻梁间的两道深深的纹路,一直流到鼻涕下,又淌着鼻涕,流到嘴里,落到下巴,直啪嗒啪嗒滴到地上去。芷兮拿了帕子,给他擦泪擦鼻涕,又拿去洗净,细心地晾好。他知道,离与不来,该是有他的难处。他的魂魄,不是被冥府少主拿走了么?姑姑去追,可能没有追上吧?又或许追上了?可是追上了,他就该安全自由了,也该回来了啊。芷兮苦于早没有了妖力,只能空负妖骨,过凡人生活。
    他们都不知,离与那时,还在混沌的罅隙里,被挖眼、分尸、掏子虚乌有的心,扯断裂千万次的筋骨,然后,再重组,再被撕裂……他同样想念他们,若不是心里对他们的思念和牵挂,在支撑着他,那些痛,早已要了他的命。他活着的,赖以在这个世间,存活的,只剩下他的无比顽强愈磨愈韧的意念了……
    可是,谁又不是呢?若无意念支撑,无所爱之人相挂,有谁,会愿意,苦苦捱那,捱不尽的苦?有时,希望便是这般该有,又这般该无。因为,若不是它,生灵不得生,可是,也是因了它,生灵才苦苦求生……既是苦的,就是苦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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